0次浏览 发布时间:2025-09-09 07:33:00
子非
傍晚,我在河边看老人钓鱼,竟看了一个多小时。
起初,我是站在桥上,老人则是坐在桥边的河滩草地上。一个人、一根鱼竿、一张小马扎,老人背脊挺直,一动不动地盯着河面,像一株矗立在河畔的老树。他头上戴着一顶军绿色的旧布帽,帽檐压得很低,遮住了大半张脸。我只能隐隐地看到他古铜色的下巴。他上身穿的是靛蓝色的老式布褂子,褂子的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;下身穿的是泛白的军绿色裤子,裤脚高高地卷起,露出青筋虬结、肌肉紧实的小腿;脚上一双解放鞋,像树根一样稳稳地扎在河边的泥土里。
连日的大雨,河水涨了数尺,几乎要与老人所坐的草地平齐了。略微发黄的河水,夹杂着些许落叶与树枝,急匆匆地在眼前奔流,这让平日里活泼可爱的小河,多了些令人生畏的威严。我平时也钓鱼,只是从来不会在水流很急的水域钓,我知道这不是我能驾驭得了的地方。可眼前的老人并不在意,他神情安详,嘴角始终噙着一丝笑意,目光胶着在浮漂上,纹丝不动。此时,他手中的钓竿斜指河中一片水草处,仿佛一切都凝固在这片刻美好的时光之中。
“这是一个高手!”我走下桥,来到河堤旁的一棵树下静静地看着他。几个玩路亚的年轻人在老人附近来回走动。他们应该都是相互认识的,一边说笑,一边熟练地甩竿收线。咚、咚、咚……路亚的拟饵很重,落入水中时,激起一朵朵水花。他们的动作和他们的欢笑声充满了激情,似乎只有他们才能与这湍急的水流相得益彰。我暗自替老人捏了把汗,这样的环境,他还能钓到鱼吗?不过老人似乎并不在乎这些,他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,按照自己的节奏,轻轻地提竿,缓缓地抛竿,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,就像此时河面吹来的那一阵阵无关紧要的晚风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。玩路亚的年轻人因为没有渔获便陆续离开了。临走前,有个年轻人发现老人装鱼的水桶空空如也时,忍不住好奇地问道:“一条鱼都没有,您怎么不换个地方?”
老人笑了笑说:“我们不一样,你是人找鱼,而我是鱼找人,在这里等着就好了。”
年轻人走后,老人依旧专注地盯着自己那支浮漂——浮漂在浪花里时隐时现,像一颗不肯沉没在夜色中的星星。
雨后的夕阳如同一块温润的美玉,羞涩地躲在云层后面,只露出半个脸颊,将它对人间的留恋,温柔地倾泻了下来。此时,沉睡的河堤也慢慢苏醒了。附近吃过晚饭的居民纷纷走上了沿河风光带:散步的情侣依偎而行,孩童追逐着跑过,滑板少年在人群穿梭……一个个温馨的画面将河岸装饰成了流动的、充满烟火气的活力画卷。
这时,老人终于将目光短暂地从浮漂上移开了。他歪了歪头,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。此刻,我才算真正看清楚了他的长相。一张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上布满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;一双深陷在眉骨之下的眼睛深邃而坚毅。那会心的笑容在老人的脸上漾开,仿佛湖面上被石子激起的涟漪。老人的目光轻轻拂过身边的人群,最后又落回到河面上。这时,有一群鱼游到了岸边的水草里。
“哇!鱼,好多鱼!”在惊呼声中,一大群人立刻围了过来,有的拿出了抄网,有的卷起了裤管,随时准备抓取这意外的收获。伴随着一阵喧嚣声,一条一斤多的鲤鱼竟跳到了离老人不到一米的草地上。我不由得佩服起老人的睿智,并暗自庆幸老人终将有收获。然而,此刻,老人却依旧不为所动,任凭四五个人年轻人扑向了那条鲤鱼……
我离开时,老人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,与周边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我不知道最后老人有没有钓到鱼,但我想,他只要钓鱼,就能钓到一段幸福的时光。